最近在参与大学毕业二十年聚会的筹备工作,遇到了许多好久不见的老同学,有些真地已经不认识了,有些在当年就不曾认识。再见面难免要谈论起各种消息,比较震惊的主要有两方面:一是有人已经离世了,二是当年相恋的人已经离婚了。前者让人伤感,后者让人感慨。大学五年里朝夕相处,那么纯真的感情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弄丢了,不禁想要问问:爱情都去哪儿了?曾经的承诺都去哪儿了?今天一位好友问我,在工作中有没有让我感动的事,我很坚决地告诉她:很少很少。细想起来其实还是有的,即使很少,但也曾真正打动过我,使我至今还难以忘记。记得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,当时是在抢救一位昏迷数小时的老太太。患者的情况已经是终末状态了,不只是医护人员,连家属们都已经明白没有任何希望了。这时我才留意,患者的老伴——一位看起来很儒雅的老人默默地坐在患者身边,就是拉着老太太的手,轻轻地抚慰着。老人的动作很轻柔,一下、一下地,嘴唇在轻轻地动着,似乎在说着什么。患者的心率和血压下来了,我照常下医嘱,护士们在注射药品。老人就是那样静静地盯着老太太的脸,一只手拉着她的手,另一只手轻轻地揉着,似乎在温暖那即将冰冷下来的体温。一时间,我有些感动,眼睛有些湿润了。我真地想为患者做点什么,尽管已经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。我拿起了台式血压计,再一次走上前去,为老太太测量血压。其实我知道监护仪可以监测血压,可我就想去亲手测量血压,多希望监护仪上不断下降的数字可能是不准确的。我走过去的时候,老人站起来,给我让开地方。测量结束后他就那样站在患者身边,继续轻抚患者的手,依然那样轻柔,似乎怕吵醒即将永远沉睡的生命。说真的,当时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还能做些什么了,各种药物已经用了,没有任何起色。心跳很快就要停了,呼吸已经是终末了,我还是想为她量一下血压,似乎这样做可以帮到她和他什么。当我再次上前的时候,老人回转身,非常客气地对我说:“不用了,医生,真地不用了!”当他抬起头看我的时候,他的眼里似乎看不到眼泪,他告诉我:“我们当年是大学同学,这么多年我们真地很好,我不想让她再受罪了,谢谢你,医生,不用救了!”然后他又转向老太太,把自己的脸贴近她的脸,嘴里念着她的名字:“你先走一步,一路走好啊,在那个世界里等我!”我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。我不敢动,不敢说话,我怕别人看到我的眼泪,周围还有其他医生、护士、患者、家属。我就那样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,直到一切都结束。其他人也和我一样,都没有动,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直到一切都结束。当我可以离开的时候,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洗手池,想要去洗脸,却看到迎面一位护士的眼睛红红的,脸上还有泪痕。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”,多美好的诗句啊,年轻的时候曾经多么地向往啊!简简单单的一句话,匆匆忙忙的这一生。热恋时的卿卿我我早已被生活中的鸡毛蒜皮折磨得七零八落,曾经幻想的种种浪漫已经被柴米油盐所取代。可每当我看到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”这一句时,心里总会产生一种敬畏之感。那位老人在与爱人生离死别之时的温存话语,至今想起来还会让我感动。那位老太太在弥留之际,仍被老人温暖的手牵着,相信她在另一个世界里也不会感到孤独和遗憾。遥想多年以后,离开这个世界之时,陪伴在你身边的人是否也能有这份深情?想起那一晚,老公从外地赶回来,我俩坐在街边,一边喝着啤酒一边闲聊。抬起头来,看到天空中有人放飞的孔明灯,飘飘然飞向远方。深蓝色的天空点缀着星星,望着老公憨憨的笑脸,我有点醉了,伸出手去,想抓住那一刻。不想一转身,已经过去数年。还好还好,我们还在一起。相信今生最浪漫的事,就是信守这份承诺——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
哈尔滨医院急诊科副主任陆莹写于年3月27日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