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在世

做完肛瘘手术后,我两天没有如何出门,总感觉有股风从肛门进去,嘴巴出来。母亲从老家打来电话,说是大舅公九十生日,老的那辈就只有他了,叫我们无论如何得亲自去一趟。

我平时没有多少走亲访友的习惯,所以显得抵触、犹豫和不安。妻子说,老人家见一面少一面;我们就当去农家乐吃个饭不行吗。

我老远就看到大舅公坐在他家门口的太师椅上,戴着黑寿帽穿着红寿衣,有条狼狗在不远处对着我们一家三口吠。表叔看到我们以后从裤包里摸出烟,快步迎上来。我就像工地流水传递砖头一样马上将手中的孩子给了妻子,说道:“表叔,我不抽烟。”

“烟档次低了是不是,”表叔自己点燃了烟,说,“你找那么多钱,不抽烟,钱存起干嘛。”

“我哪有什么钱,不过是够吃不够用。”

“我又没有说要给你借钱,你干嘛那么着急说自己没钱。”

表叔说话一向直来直去,至少我上次见他,也就是十年前还是这样的。他说话的时候习惯性的紧锁眉头,眼角就像母猪的腹股沟,整张脸都被眼角带起来,满是皱褶,就像大脑的沟回。他从我妻子的手里接过孩子,说:“好家伙,和你爹一个样。”

孩子长得像他妈妈,连太平洋的老乌龟都表示这是近千年来最像的一对母子。

我半蹲在大舅公前面,赶走他蒲扇上的蚊子,对他说着生日快乐的话。他拉着我的手,却叫错了我的名字,他把我认成了他的二孙子。大舅公有两个孙子,在二的那位十年前外出深圳打工,至今音信了无。

大表哥从后阁子屋走出来,头发乱得像鸡捣过的谷草,眼睛半睁开,像关到一半的卷帘门,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,看到我媳妇,说:“兄弟媳妇原来是如此的漂亮。”说着就要和我媳妇来个拥抱。

我媳妇顺手将娃递给了他。

大表哥无奈接过娃,又随手给了大舅公,说道:“爷爷,你也抱抱,曾孙子都这么大了。”

孩子就像是个烫手的炭,他们推来推去。我接过孩子,大表哥好像这才注意到了我,对我说:“陈医生,你是越来越帅了。”说着就要和我握手。

“你就叫我小名吧,从小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,何必搞得那么生分。”我和他碰了一下手,没有握。

好不容易熬到吃饭,表哥又开车去镇上接他的朋友了。

说是快去快回,我们足足等了一个钟头,饭菜渐凉。我无聊得一直在驱赶苍蝇。

“我们先吃吧。”表叔说。

“不饿的。”我说着,看了一眼妻子,她又看了一眼孩子。

“要不先舀一点饭喂孩子吧?”我说。

表叔去厨房找汤匙,转身对我说:“你车上有没有带血压计和药物?”

“有的。”我示意妻子去车里取来血压计,还有一包乱七八糟的药。

“你这个电子血压计多少钱?”表叔问。

“他医院里边的人,难不成拿个血压计还花钱。”表哥鹅叫一般的声音从窗户外传来。

“医院是我家开的啊。”我说。

“血压计就放我这儿了吧,我平时给你大舅公测测。”表叔说着就把血压计和那包药一并收了起来。

“那包药里边只有几盒降压药,有两盒是治疗肛瘘的。”我说。

“肛瘘的我也要。”表叔说。

“你也有肛瘘?”

“以后说不定有。”表叔说。

我笑笑,没再说话。

表哥带回来了五个中年男女,对我说道:“陈医生,我给你带来了几个陪酒的,今晚不醉不归。前久我都还有几瓶茅台,本来就是打算爷爷生日喝的,但是几天前被我两个铁哥们套出来喝了。”说着将一件习酒“”放在了桌面上。

“一会还要开车回家,酒就不喝了。”我妻子说。

“来了就歇一晚,你怕我家没有你两口子睡的屋是不是,别看我们在县城要租房子,但在农村有住不完的空屋子,外窄内宽。”表叔说。

“娃娃的奶粉没有带,一会晚上哄不睡呢。”我说。

“弟媳那么大的奶还不够喝吗。”表哥说完,一群人哈哈大笑。

“我才做完手术,真不能喝酒。”我说。

“陈医生,你不耿直,我们几个来陪你喝酒,你推三阻四的。”表哥的一个朋友说。

“你说你刚做的手术,你亮出来大家看看嘛,眼见为实,若是真的刚动过手术,我们也不为难你。”表哥的另一个朋友说。

“我说我的手术在屁眼上你们信吗!”我说。

“这就真的是屁眼痛了,”表哥给我倒了三杯酒,说,“老弟,当哥的认为你该自罚三杯,认不认。”

我说什么也不喝。妻子始终默着脸。

“这样吧,这里除了我爸爸,就属我长点,我说了算。”表叔说。

我看了妻子一眼,不见她任何表示。大家就当我同意了。

表叔说:“酒是跑不脱的,一句话讲完,三杯就不说了,大家共举一杯。”

说着,大家举起杯子,全都看着我,全在等我,好像是我阻止了人类快乐的进程。我很难堪,很难受,我感觉自己已经掰开屁股让他们检查肛瘘一样;感觉我差他们的钱,现在喝酒抵债,不喝不行。

我没有再看妻子孩子,捡起杯子,一饮三杯。

酒过三巡又三巡,大家都有点模模糊糊,东倒西歪的了。我印象中我们喝完了那件“”,又喝了几瓶叫“仁夫子”的酒。

我好像听见表哥问我:“我的好老弟,我有个哥们,把他婆娘脚杆打断了,你可不可以免费给他上一块钢板。”

“我真没有那个能力。”

“我之前认识的一个哥们,医院的院长,说是不管大病小痛,只要他去给院长打个招呼,别说材料费手术费生活费全免,还必须给单人病房,”表哥打了一个屁,又说,“老弟,你这个办事能力不行啊,还不如我一哥们。”

第二天醒来,他们说我昨晚上点子背,输了三千,我一点印象没有。主要是妻子孩子他们什么时候回家的我都不知道……

回到家,妻子正在给孩子化奶粉,假装没有看到我。为了不让她再生气,我需要好好表现,跑过去拿温瓶,她没有理我,又跑过去要抱孩子,她说:“你不喝酒要死人吗!孩子吵得那么凶你都听不见!两口黄酒一喝,你就答应免费给他什么什么人上钢板,医院成了你的了?你把全世界都给你表哥了,为什么不把我们两母子也一并送他算了……”

妻子说着没完,我试着解释什么,但显得多余。

“你哑巴了吗?”

我还是没有说话,提起包就出了门,身后传来摔门的声音。

我做了第二次肛瘘手术,医生说,短时间得戒酒。我说,我都是医生。

三个月后,我没有感觉肛门那儿漏风了,但每次喝酒,都感觉有两个肛门在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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